你知道动物有意识吗 ?
佛罗里达灌木丛鸦是乌鸦的一种鸟类,在夏季储存橡子、种子等,以备冬季来临时使用。这些鸟往往会互相偷取食物,因此它们必须把食物藏在分散的地方,以免自己的整个藏匿处被破坏。令人震惊的是,它们不仅记得数十个甚至数百个藏匿食物之处,而且记得数千个分布在它们巢穴周围许多平方英里的地方。此外,剑桥大学妮基·克莱顿的研究小组进行了一系列聪明的实验,证明这些鸟类记得它们藏食物的时间,并且意识到,例如,几天后,花生仍然很好吃,且虫子不多;还记得它们藏起来时是否被监视,稍后再回来移动食物以防监视者试图偷走它;甚至能为未来做打算,把食物藏在它们知道以后可以取回的地方,而不是藏在很难找到的地方。
灌木丛鸦可能是动物界的一种记忆冠军,但许多其他物种至少也有一定的记忆能力。我们都有过与猫和狗接触的经历,它们能清楚地记住其他动物、人和事件,例如,是兽医给了它痛苦的注射。
一般来说,动物记忆主要在猴子和啮齿动物身上进行研究,使用选择性脑损伤、药物、基因操作或大脑不同区域的神经记录等方法。在猴子身上,一个经典的记忆实验被称为延迟匹配样本实验。在这个实验中,受试者被展示一个对象,然后,当同一个对象被展示在另一个对象旁边时,受试者如果选择了最初展示的对象,就可以获得奖励。(一种变化的验,叫作延迟不匹配样本实验,是让动物选择新的物体。)这种实验允许科学家评估动物记忆物体的能力。大量的科学论文记录了动物在进行这项实验时的神经活动,这项实验也被广泛用于测试一种动物模型,目的是通过在猴子身上进行类似的手术来重现H.M.病人(我们之前讨论过他的情况)所遭受的那种健忘症。
在啮齿动物中,最常见的实验是评估空间记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啮齿动物意识到并记住它们周围的环境在进化上是至关重要的(例如,知道如何在捕食者出现时逃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约翰·奥基夫的小组在20世纪70年代发现了位置细胞(编码特定位置的神经元)。这一发现使得约翰·奥基夫、埃德瓦德和梅·布里特·墨瑟获得了2014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随着这些细胞的发现,大量的研究已经利用电生理记录、手术损伤、药物和基因操作来阐明啮齿动物是如何产生对周围环境的记忆的。不寻常的是,在位置细胞和我们在前面所描述的概念神经元之间有着十分密切的相似性。尤其是,这两种神经元都位于海马体,它们的放电模式具有相似的特征。那么,一个对特定位置做出反应的神经元与一个对詹妮弗·安妮斯顿做出反应的神经元有什么关系呢?答案是,归根结底,一个地方也是一个概念,一只老鼠记住它周围的环境是至关重要的,而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认识彼此。位置细胞和概念细胞有可能具有相同类型的和记忆相关的功能,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不同物种倾向于记忆的事物类型不同。这并不是说人类没有空间表征(或者像鼠脑中对猫一样的概念表征),事实上,空间表征为我们的记忆提供了语境,例如,我们可能准确地记得我们和某人进行过的一次有趣的对话是发生在哪里。
因此很明显,记忆能力并不仅仅是人类独有的。我们还讨论过身份与记忆的联系。但是,动物是否能基于对过去经历的回忆而意识到自己呢?再问一次,我们如何才能检验这是否是真的呢?毕竟,我们没有一种共同语言可以让我们向它们提问,这使得类似图灵的测试变得不可能。然而,碰巧的是,美国心理学家小戈登·盖洛普在1970年设计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实验,为动物的自我意识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盖洛普在镜子前观察黑猩猩的行为时注意到,在熟悉了反光表面后,这些动物表现出了自我识别的迹象;它们做鬼脸,检查身体中不能直接看到的部分(例如,从牙齿间挑出了一些食物),等等。根据这些观察,盖洛普设计了以下测试:一旦黑猩猩熟悉了它的反射,他就开始让它短暂地入睡(这样它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用红色染料涂抹它的眉毛和耳朵的部分。醒来后,黑猩猩表现正常,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但当再次把它带到镜子前时,盖洛普发现它会反复触摸自己的有色部位。
这个简单的程序现在被称为镜子测试,这个测试只有少数动物能通过,其中包括高灵长类动物(黑猩猩、大猩猩和猩猩)、海豚和大象。这个测试还对婴儿(用胭脂涂在脸上的区域)进行过,显示人类在18个月到两岁之间开始认识自己。
我记得有一次看到我的狗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吠叫,也许它把它的镜像误认为另一只狗。事实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动物在镜子里无法辨认自己的身份:单独的一只小鸡会不安地发出吱吱声,但是如果周围有其他小鸡,就会安静下来,或者在镜子前面,也会安静下来。如果母鸡与其他母鸡在一起或在镜子前,它们会吃得更多。如果鸽子与其它鸽子在一起或在镜子前,它们产蛋的个数会更少。有些鸟会在窗户反射下猛烈地啄。一般来说,虽然通过镜子测试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动物能认识自己,但失败并不能证明动物就没有自我意识。有很多原因使得动物可能不会对其镜像中的标记做出反应:它可能没有敏锐的视觉;也可能注意到了标记,但对它没有兴趣。高灵长类动物有自我意识这不可否认,但很可能狗、猫和其他各种动物也有自我意识,尽管没有通过镜子测试。毕竟,它们确实有记忆,就像我们这些高等灵长类动物一样,这可能引起它们存在的感觉。任何养过狗或猫的人都不会怀疑它们有个性,并且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鱼或者昆虫呢?也许,我们不应该将意识当作存在或不存在的东西,并且试图区分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动物,我们应该接受意识可能在整个动物王国以不同程度和形式出现:尽管我们人类问自己关于我们存在的问题、我们的起源,以及是否有来世,较不发达的动物只能以较窄的视野发现与同伴们和环境最佳的相处方式,而大多数原始生物则都局限于本能的生存斗争。
因此,动物物种的意识程度和记忆丰富程度之间的差异取决于它们已经进化成什么样。尽管我们的大脑和高等灵长类动物的大脑没有根本性的区别,但事实是,我们和它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进化飞跃。黑猩猩已经发展出成群结队狩猎、分享食物,甚至制造和使用工具的策略,但它们并不询问自己的大脑有多大能力、地球是否是宇宙的中心,也不询问重力定律或毕达哥拉斯定理的有效性。是什么导致了人类和所有其他动物之间的巨大差异?我们惊人而独特的思维能力的秘诀是什么?
有一种明显的人类特有的能力——我们对语言的使用。其他动物也交流,它们甚至可能有自己的符号系统,但人类语言是独特的。语言的独特性体现在它的复杂性和它给我们的能力,可以参考过去或假设的未来。我们的语言使我们能够比任何其他物种更深刻地交流和互动,它使我们能够分享我们的记忆和传递我们的知识。母猩猩可以教会幼猩猩在特定情况下该做什么和避免什么,但它不能告诉它们自己过去的经历、自己的成功和失败。幼猩猩将学会以特定的方式来生存,但很可能不明白为什么。
我们使用语言还有另一个特别相关的后果。在前面章节,我们看到了抽象的重要性。语言恰恰是对现实的抽象。当我说“狗”时,我指的不是我儿时的宠物,也不是我邻居家的,也不管狗是毛茸茸的、大的、小的,还是背上有黑点的、白色的。当我说“狗”的时候,我撇开了所有的细节,只指被定义为“狗”的某种东西。
伟大的乔治·路易斯·博尔赫斯在一篇引人注目的文章中说:
外表的世界是一团混乱的感觉……语言是世界上令人困惑的大量事物的有效秩序。换句话说,我们对名词赋予现实。我们摸一个圆的形状,我们看到一个黎明颜色的小光块,一种使我们口感兴奋的刺激,然后,我们对自己撒谎,说这3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只是一个,它被称为橙子。月亮本身是虚构的。抛开我们将不会在此细究的天文事实,现在正在瑞克来上升的黄色圆圈和我几天前晚上在梅奥广场看到的淡淡的粉红银之间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每个名词都是缩写。我们说匕首,而不是列举寒冷、尖锐、伤人、牢不可破、闪亮;我们说黄昏,而不是说太阳退去、阴影逼近。
——乔治·路易斯·博尔赫斯,“喧嚣的诗句”,摘自《我希望的尺度》,1926年
语言帮助我们形成概念,巩固我们所使用的每个名词、形容词或动词所表示的抽象意义,不仅是为了与他人交流,也是为了厘清我们自己的思想。语言使我们能够梳理我们的经验并对其进行反思,给我们的感觉和感知赋予形式和含义,并向我们自己解释自己。想象一下,试着让自己沉浸在你最深刻的思想中而不使用文字;想象一下,试着理解大脑是如何编码记忆的,而不使用诸如神经元、记忆或大脑之类的文字,只使用你的思维所产生的特定图像。俄罗斯心理学家亚历山大·卢利亚认为,在发育成熟过程中,词汇的使用是从基于图形图像的具体思维向采用概念的逻辑思维转变的基础。他的导师列夫·维果茨基将词汇视为支持概念形成,即从具体思维到抽象思维过渡的功能性工具。同样,哲学家丹·丹尼特认为,词汇是我们贴在体验过的境遇上的标签,成为我们大脑机器的对象,然后我们可以在我们的思维中操纵这些概念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