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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桦简介与主要作品(在最后的日子里 —— 记著名作家、诗人、书画家管桦)

你好,老朋友


Best whishes for you



管桦,原名鲍化普。1922年生于河北省丰润县女过庄。1940年参加革命,毕业于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1946年加人中国共产党,历任随军记者、冀察热辽军区尖兵剧社文艺队长、文艺工作团副团长、东北鲁迅艺术学院研究员、中央乐团创作员、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北京市作协主席、北京市文联主席,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第八届党代表。2002年病逝。

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将军河》;中篇小说《小英雄雨来》、《辛俊地》;《管桦中短篇小说集》等。短篇小说有《葛梅》、《三支火把》、《山谷中》;诗歌散文集有《生命的呐喊与爱》、《管桦散文集》、《我们的田野》、《飞虎山故事大合唱》《常家庄的故事》等。以上作品均编人《管烨文集》,共六卷。墨竹画册有《苍青集》、《苍青馆墨竹画选》、《管桦墨竹》等。

歌剧《归队立功》(李劫夫作曲),受九纵全军通令嘉奖及冀察热辽军区通令嘉奖,并获银质朱德奖章。抗美援朝时与作曲家张文纲到朝鲜前线访问,回国写成《飞虎山故事大合唱》,在布加勒斯特举行的世界音乐作品比赛中获三等奖。歌曲《快乐的节日》获宋庆龄奖。

中篇小说《辛俊地》被编入中国新文学大系。



2002年8月17日是个悲怆的日子。

这天9点来钟,管桦夫人李婉同志打来电话,说管老在丰润县女过庄老家突发心脏病,正在赶往唐山途中,嘱我抓紧时间找医生,准备抢救。不多时,管老躺在了唐山工人医院急诊室,院长、专家也陆续赶到。当时他心肌梗塞、心力衰竭,处于半昏迷状态。医护人员的奋力救治,始终未能使病情好转。10点30分,开始进行人工呼吸,11点10分,管桦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院长说:“不行了,我们尽力了。”

当天下午,北京市委宣传部、北京市文联的领导就赶到了唐山。晚上,我陪他们去女过庄看望李婉同志,回来时已是次日凌晨一点多钟。汽车在一片青纱帐里迷了路,顺着灯光找到一个村头的加油站。里面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得知我们是从管桦家来的,骑上摩托车竟把我们送出三四里地,直到上了大路。当时他哪里知道,他所爱戴的管老……

管老走了。他是安详地、静静地依偎在故乡母亲的怀抱里上路的,拖着在邦国兴亡的路上奋斗了一生的疲倦的身躯独自远行。管桦的精神将永存,他的名字深深地镌刻在故乡人民的心中!

女过庄,被著名作家、诗人、画家管桦(原名鲍化普)称为“我来到人世上的第一个旅店”。这是冀东一个普通而美丽的村庄,还乡河就从她身边缓缓流过。在这里,管桦愉快地度过了他人生旅途最后的25天。

“一定要想法把你妈伺候好”

往年,管桦同夫人李婉都是在春暖或秋凉时才回女过庄的。这次却正值盛夏,主要是为了看看新居,顺便住上个把月。

7月23日上午,他们从北京回到被绿荫覆盖的女过庄,心里很高兴。本来管桦在西大街有一处老宅子,过去只有两排土坯房,是他父亲、革命烈士鲍子菁早年从事抗日活动的地方,1920年12月,管桦就出生在这里。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翻盖成礁砟顶平房。1957年到1966年,管桦响应党关于“作家要深入工农兵生活”的号召,举家返乡参加劳动,在这里住了近10年。此后他的大儿子、中国文联作家鲍河扬长期住在这里体验生活,搞文学创作。往年管桦回乡,由于住处狭窄,一家人感觉很不方便。2000年5月,本村周殿永欲将村西头一处宅院转卖。李婉惦记着管桦想要大画室的愿望,便将这处宅院买下,随后建起一座500平方米的二层小楼。

这是房子建好后管桦第一次来,他高兴地院里院外、楼上楼下看了个够。进了楼,他脱下衬衣,光着膀子,甩掉鞋,站在仿木地板上只顾嘿嘿地笑。到二楼60多平方米的画室,他迫不及待地铺上画毡,摆好笔墨纸砚,试了试笔,便招呼河扬凭窗远眺。他望到碧绿的庄稼,望到被排排杨柳守护着的还乡河,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延绵的北山,兴致勃勃地对河扬说:“这地方忒好了,简直就是仙境呀!以后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不一会,李婉被人搀扶着,艰难地走上楼来。此情此景勾起了管桦对往昔的回忆。40多年前,李婉销了北京户口,舍弃城市生活,带着孩子来女过庄,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携手走过了“大跃进”、三年困难、经济恢复这一段段难忘的历程。如今她严重的类风湿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望着病魔缠身的老伴,管桦心里一阵欠疚。他把河扬叫到里屋,深情地耳语道:“今后一定要想法把你妈伺候好,让她觉得这儿比哪儿都好。每年来暖气前、撤暖气后这一段时间城里屋子冷,老宅子里有土暖气,新房子又宽绰,就哄你妈到女过庄来住。你们想过没有,只有你妈愿住这儿,我才能住呀。”最后,管桦“认真”地向儿子许愿说:“你要是做到了,我每周奖赏你一幅墨竹!”

“还是叫‘有竹人家’吧”

新居是一栋红砖到顶两层小楼,配以红砖围墙,很是别致。管桦站在院子里,仔细端详着门楣横匾上“有竹人家”4个大字,忆起许多往事。

清明时节,管桦带着全家人到冀东烈士陵园为父亲扫墓,顺便回女过庄看看正在装修的新居。当时管桦提出要为新居起个雅号。有人说叫“红楼”,他觉得不雅。李婉提出叫“还乡楼”。大家认为脍炙人口的《小英雄雨来》、分卷长篇小说《将军河》,以及管桦的许多文学作品,都是以还乡河为背景写出来的,这个名字不错,很有地域特点。而管桦却始终没有吱声,他认为这多少有些“衣锦还乡”之嫌,这是他最忌讳的。后来还是河扬提出叫“有竹人家”。

要说“有竹人家”还真有一段来历。1976年清明节,为悼念周总理,表现亿万人民同“四人帮”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管桦画了一幅《一阵风摧不折万竿劲竹》。随后,又为周总理生平事迹展览馆画了一幅墨竹,并题诗:“根扎千尺土,叶上苍梧云,平生近红日,萧萧金石声。”一次,几位书画家在北京王府井华侨大厦聚会,著名雕塑家刘开渠点名要他画这幅画。当时李婉亦要求刘开渠题字。因管桦爱竹,并在北京寓所楼下栽植了竹子,长得郁郁葱葱,刘老便挥笔写下了“有竹人家”4个大字。

对于新居叫什么名字,李婉委实动了一番脑筋。她把村里的“秀才”,当过民办教师的韩少勤请来,想听听他的意见。韩少勤说:“管老一生最爱竹子,劲竹代表了大叔(按村里的辈份)的崇高品德,大家都很尊敬他。‘有竹人家’既体现了管老对竹子的钟爱,又体现了他的人品,很贴切。再说,管老晚年最喜爱、最常用的闲章不也是‘有竹人家’吗?”李婉觉得韩少勤说得在理,便同意了河扬的意见。最后,管桦一锤定音:“还是叫‘有竹人家’吧!”第二天便托人刻了一块“有竹人家”横匾,挂到了新楼的门楣之上。

管桦曾设想把自己的诗、书、画刻到石板上,镶在围墙的内侧,以浓厚庭院的文化氛围。就在管桦最后一次回女过庄的第二天,他指着楼前一片空地叮嘱河扬:“明年开春全栽满竹子,不要像过去,只栽几棵,需要年复一年地蔓延”。他还指着楼四周的甬道说:“这儿种月季,要各种颜色的,闻着香再买。你属龙,在这儿栽4棵龙爪槐;这儿种迎春花,他会最早告诉我春天的信息;这儿种丁香、这儿种石榴、这儿种海棠、这儿种玉兰、这儿种桃树,花要好看,开得早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

回到家乡,李婉见管桦心情非常好,便提出安排原来在女过庄小学教书的老师搞一次聚会,并亲自提出6个人的名单。其实,管桦也早有这个想法。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女过庄落户时,按照中央规定,管桦兼任丰润县委委员,李婉则被任命为女过庄小学校长。当年李婉关心教师们的生活,带领他们抓教学质量,相互间建立起深厚的友情。可“文化大革命”中,李婉被批判为“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说她“拉拢腐蚀人民教师”,并把大字报送到北京她所在的单位。为此,李婉回北京后从不过问学校的事情,和老师们联系也不多了。

8月13日上午9点多钟,6位老师从县城等地如约前来。谭茂增老师还把老伴带来,特意见一见李婉这位当年的“红娘”。好久不曾见面,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管桦热情地领着大家院里院外转,楼上楼下看,到画室向大家介绍他画的墨竹。中午,合影留念后,管桦和李婉用米饭、水饺和家乡菜招待大家。开始时,管桦端起一杯葡萄酒,站起身,激动地说:“分别近40年了,很想念大家。当时李婉虽是校长,但教育是外行。你们几位都是最优秀的教师,学校办得很好,大家是出了很大力的,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敬一杯酒,祝大家身体健康,安度晚年!”说罢一饮而尽。接着李婉动情地倒上一杯白酒,轻轻地泼洒在地板上,表示对已故教师的怀念。席间,这6位平均72岁的老教师谈起当年向学生讲述《小英雄雨来》的故事,教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快乐的节日》等儿童歌曲,以及管桦到学校和他们一起打扑克时的情景,对管老无不肃然起敬。今天,管桦又把他们请到家里,无拘无束地畅叙友情,心里很感动。下午临别时,管桦表示,10月上旬再回来,一定把洗印好的照片,连同他的文集,签上名送给大家。14日上午,管桦展纸泼墨,一气画了6幅竹梅图,每幅都有十几朵粉红色的梅花。可能是太累的缘故,他把梅花花瓣勾上,嘱咐河扬将花蕊一一点好,这才郑重地题上6位老师的名字。两天以后,管桦托人把画分别送到了老师们的家里。

“保佑你们一生平安”

在女过庄,管桦大部分时间不是写字就是画画。一天,他边吃饭,边细细地品味挂在餐厅里的一幅佛竹,似乎悟出了点什么。突然对李婉说:“你看,这佛竹还真有点禅意呢!”

这幅墨竹是管桦10年前画的。那年他和李婉在昆明参观一座寺庙,寺庙里的妙虚法师亦工书法、擅墨竹,且书法和管桦颇为相像。妙虚法师禅书一体、以禅入画,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长时间驻足观看。回北京以后,管桦忆起当时的情景,渐悟妙虚法师书画艺术真谛,产生了灵感,便画了一幅佛竹。题词云:“竹生含佛性,飘然有仙姿”。从此,在管桦的风竹、雨竹、石竹、斑竹、醉竹等墨竹大家庭中,又多了一个佛竹。画好后,他不太满意,揉成一团随手扔进纸篓。李婉说她喜欢,拣起展平后放进书橱收藏起来。这次回女过庄,李婉把这幅画找出来,裱好后挂在了餐厅。

管桦很少用朱砂画竹,因为颜料珍贵,只有想保佑或祝福谁时才画一小幅。也许是太兴奋,或许是冥冥中有一种预感。在随后的时间里,管桦托丰南文化馆馆长李印启找来朱砂,随心所欲地画起了佛竹。说来也怪,平时他用朱砂画画,迟滞发涩,难度很大。而这一次却非常滋润光滑,自然流畅。他还边画边介绍说,过去清朝皇帝在奏章上作的御批,也叫朱批,用的就是朱砂,显得庄重威严。佛门及百姓喜欢用朱砂写的字、画的画,认为挂在庙堂或居室,能避邪镇宅,保佑主人平安。他转身对鲍河扬和韩进利说:“那就让这些佛竹保佑你们一生平安吧。”

两天时间,他总共画了5幅佛竹,第一幅送给了本村的韩进利。这韩进利家和管桦家是世交。抗战时敌人喊着要抓鲍子菁的子女,将他们斩尽杀绝。是韩进利的奶奶冒着生命危险,将管桦的二妹裹进被垛才免遭杀害。这次建新居,又是韩进利一手操持的。管桦深情地说:“你喜欢,就拿去吧,它会保佑你。”另外4幅分别送给大儿子河扬、二儿子军扬、远在美国的小儿子洪扬,以及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外甥女书林。从整体上看,这佛竹俨然草书的“佛”字,颇有仙姿,似在云中,叶子向四周伸展开去,像是邪恶无法近身的“佛光”。此时,管桦将自己对孩子们的祝福融入清静、圣洁的佛竹。同时也为他们事业有成,油然产生无限的幸福和骄傲。

“你一定能够写好”

“有竹人家”匾额刻好后,管桦一直在考虑配一幅对联。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河扬,并说:“古人严谨的楹联讲究对仗,已经被前人写绝了。咱们打破常规,用散文诗的形式写,而且就由你来写,我书。”这可难为了河扬,虽说他写过小说、诗歌,但写散文诗还是第一次。要是换个别人,他求之不得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可现在是写父亲,写高了,是对父亲的不尊重;写低了,也是不尊重;写不出父亲的思想和境界,或文笔达不到父亲文章那种韵味,写得不美,还是对老人家的不尊重。他思谋再三,最后还是推辞了。

8月15日吃过晚饭,管桦把河扬叫到阳台上,说:“今天咱们把上下联写出来吧,否则别睡觉。还是由你来写,你一定能够写好。”同样是出于对父亲的尊重,也是得到父亲的信任和鼓励,这一次河扬没有推辞,并很快陷入深沉的思考和无尽的遐想:经历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父亲现在已功成名就。他晚年走出喧嚣的城市,回到故乡,远离拖累人的名利场,徜徉在一望无际的田野山林中间,徘徊于藤萝和翠竹浓荫之下,感受到心灵的快慰和精神的解脱,仿佛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令人陶醉的大境界。

河扬似乎体悟到父亲此时的心境和对人生的理解,产生了灵感。河扬对管桦说:“爸,我有了。上联是:从昏沉的黑暗走出的第一缕黎明的霞光,唤醒我繁华的梦;下联是:长春藤编织的桂冠,散发出紫色的清香,竹林碧叶萧萧,是我心目中的掌声。”

管桦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案前,兴奋地说:“再说一遍。没法想象比这首更好更合适的了。”并半开玩笑半赞赏地说:“这‘紫色清香’一句还真有点你艾青伯伯的味道呢!”管桦记下这首上下联,沉思片刻,对河扬说:“我只改第一句,说‘高空的云雀第一声叫出黎明的霞光’,怎么样?”河扬看后,又重新诵读了几遍,对父亲说:“我的那句太低沉了。云雀一下子到高空俯瞰人世,像是在放喉歌唱,生命感不一样。再有霞光,一般人只会想到从黑暗来,您却将它来自云雀,提升了境界。这一改,我才知道自己还差十几年的功底。”

8月16日上午,管桦兴致勃勃地把对联分别写在两张宣纸上,并选较满意的一幅交唐山的朋友去刻匾。午睡后,兴犹未尽,和李婉、河扬在院子里照完相,又把对联写到一张四尺宣纸上,署上“壬午夏于故乡浭水之滨书鲍河扬诗——管桦”。没想到,这竟成了他的临终绝笔。

“送小两口留作纪念吧”

回女过庄以后,管桦家里每天都有乡亲们来串门。一天,邻居杨慧芝来看望管桦,一进屋就受到了管桦的嗔怪:“听说你家小子结婚了,怎么不言语一声,这可就是你们不对了!”杨慧芝赶忙解释道:“孩子去年12月份结的婚,天气冷,所以没好意思惊扰您”。管桦接着说:“这么着吧,明天我给孩子画张画,送小两口留作纪念,祝他们幸福。待他们岁数大了,看到这是当年大伯给画的,还挺有意义呢!”

杨慧芝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清楚地记得,20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缺医少药,当时她婆母患冠心病卧床不起,是管桦和李婉一次次从北京买来药,送给老人治病,使婆母的病一天天好转,后来还能下地干些轻活了。想到这儿,杨慧芝忙说:“您这么大岁数,过去没少给您添麻烦,这次就算了,您的心意我领了。”没过两天,管桦捎话让去取画,杨慧芝过意不去,贴了锅他爱吃的玉米面饼子送过去。

多年来,村里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只要管桦知道了,总是要帮上一把。本村朱学臣家孩子多,生活困难。他儿子定亲时,管桦和李婉及时送去一千元钱以解燃眉之急。

就在管桦去世前5天,曾把患糖尿病的邻居杨淑芝叫到家里,询问病情,嘱咐她要注意饮食,坚持服药,并说过些日子带她去北京检查一下。杨淑芝望着管桦、李婉送给她还够吃半年的药,逢人便讲:“管桦那么有名的大人物,没一点架子,心里总装着乡亲,好人哪!”

本来管桦和李婉商定,8月18日回北京安顿一下,国庆节后再回女过庄,由河扬出面,请西大街的乡亲们,每家来一个人,到新楼聚一次,打个招呼,今后又要经常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请多关照。

不料,就在17日清晨,管桦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从容地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旅程。


(写于200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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