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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祝英台(祝英台嫁给马文才:“双洁时代”的文化想象)





还有宣萱本人也出来回应了,她说“希望女生不要迷失自我,愿每个善良的女生都有完美故事结局”,这回应很nice,没毛病。



但问题是,本来只是玩梗,玩着玩着网友突然扒拉起古代人物,还给出一些奇奇怪怪讨论点,包括有人共情黄世仁,有人吐槽祝英台恋爱脑,还有人指责巴金《家春秋》里的大哥不听家长的话……



哪怕是我们已经写了一篇推送:反对恋爱脑,没必要把王宝钏秦香莲当靶子,把王宝钏的剧情完整地讲了一遍,还是有人说王宝钏应该听爹和姐姐的话,嫁给魏豹。


怎么说呢,虚构小说中的双洁已经不能满足年轻人了,很多老司机搞了一辈子文艺批评,可能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视角。







有人指责杨白劳是老赖,有人想穿越回去做姨太太



最近总觉得,曾经被互联网激烈嘲讽过的“穿越回去做姨娘”没有销声匿迹,而是换了一个壳大行其道。


杨白劳是“老赖”这梗,其实在一些小品里就出现过,郭冬临讽刺“欠钱的是大爷,借钱的是孙子”的时候,恐怕真没想有一天,杨白劳真的会被绑在道德审判的架子上被称为“老赖”——这很有意思,社会生活长期的安定平稳,让新一代人下意识地认为“守规则”是一种美德。


老一辈对于《白毛女》背景的熟悉不复存在,很多年轻人对旧社会的不平等,早已经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他们指责杨白劳,就像指责今天插队的人,完全忘了当代人的插队和杨白劳还不起高利贷,根本就是两回事。



地主对佃户从经济到人身的全方位控制,允许他们设定一套完全利己的经济规则。明清以来“田皮”与“田骨”的分离,包税制下田皮(租赁权)的再分割、生产工具垄断的背景下,地主只要愿意,对佃户的现金流搓圆捶扁为所欲为。


但杨白劳实际上比“困在算法里”的外卖员更惨,他对自己是否借款没有决定权,只能借;他更不可能还得上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


他也不能像今天的外卖员一样辞职,因为离开田地的农人即是流民,丧失一切社会身份……杨白劳的“老赖”是现代部分网友强加在他身上的,是他本人无从反抗的命运。


而白毛女是一种凄厉控诉,是喜儿对这一整套“算法”唯一可能的反叛。


她实际上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逃跑,就只有低头承认命运的侮辱和玩弄。


也许有人会说,在饿肚子面前,侮辱和玩弄又算什么?喜儿锦衣玉食跟着黄世仁总比要饭饿死强。


但你知不知道,在建国后的电影《白毛女》中,喜儿面临着“黄世仁要在娶富家小姐进门之前把自己弄死”这样的生命危险。在更早版本的剧目和书籍里,喜儿身怀六甲艰难出逃,九死一生,在山洞里生下了黄世仁的女儿“小白毛”。


人一旦为奴,锦衣玉食和尸骨无存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可喜儿的这种控诉,现代人中有一部分已经听不懂了。







比恋爱脑更可怕的,是无脑和不读书



这届年轻人确实是比从前精明了,在众多毒鸡汤的浇灌下,你很难再用一张“梦想”的空头支票忽悠住他们。


可问题是,有些网友对于“现金”的执著已经到了反常识的程度。


祝英台凭什么要嫁给马文才?


问题在于,她又不喜欢马文才,她喜欢的是梁山伯啊!祝英台的家庭其实也是郡望,她完全不需要通过嫁给马文才让自己吃上饭。


她喜欢梁山伯,是对封建礼教的勇敢反抗,代表了追求自我价值、探索未知的精神。



反而是在我们的时代,有些家境富裕的孩子对此不以为然。


一个女孩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最后去国外EMBA班钓金龟婿,这当然是个人的一种选择。但这种“个人选择”的背后的逻辑,难道不是和“祝英台为什么不嫁给马文才”有着惊人的相似么?你虽然衣食无忧,自己或者家庭有一定的事业和物质基础,可做的选择是依附那些更富裕的人。


他们有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多的财富,对社会规则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种逻辑一次次地规训我们同一件事:要攀附,要有制定规则的能力,不要同情被规则支配的人。所以唯一值得被追求的是“现金”——当下就得有钱、有社会地位、有支配他人命运的权力,期货都不行。


这根本就是拜金主义的系统化和理论化。


我们回过头来看“薛平贵与王宝钏”的背景,王宝钏的姐姐宝金、宝银正如她们的名字一样,都嫁得很好,是奔着保自己一生荣华富贵去的。唯有王宝钏的选择不同,她被攻击“恋爱脑”的核心原因,是因为触碰了现代城市的禁忌规则:挑选了一个“凤凰男”薛平贵。



真真是古今文化的奇妙碰撞,试着扒开那些批评的外衣,你会发现什么“爱自己”“女性价值”都只是华丽的说辞,难道嫁给魏豹,就体现女性价值了吗?


归根结底大家谈的是现代都市剧弹幕中最常见的那一句——“选凤凰男不得好死没有好下场”。


关于薛平贵这个人物的创造有许多说法,有说原型是石敬瑭,有说原型是唐懿宗,我始终觉得,唐初名将薛仁贵作为薛平贵原型的说法更合理。


薛仁贵这个起于行伍、天赋异禀,最终凭借军功封侯,并且“三箭定天山”传名天下的古代英雄人物,实际上是真正依靠个人能力“上位”的。这样的人物要有野心、有武力、够机智,当一个人有了这些,至少在古代社会看起来就是一个“良配”了。


如果虚构的“王宝钏”想要通过他脱离原有的“算法”,这个选择怎么也说不上“脑残”。


而古时薛仁贵征东被记载传颂后,后人就以这个人物为原型创造了许多戏剧作品,元末清初无名氏的《贤达妇龙门隐秀》还以薛仁贵的妻子柳氏为主人公,讲她被父亲赶出家门,嫁给薛仁贵后,劝薛仁贵从军“以忠代孝”——这原本是元后统治者大力倡导贤孝等封建思想,可放现在,是不是得说柳氏押了个潜力股?


这个有拍成剧集《薛仁贵传奇》,不过也是有柳氏苦等多年,两女共事一夫的情节


据传后来之所以有薛平贵和薛仁贵“二薛并演”,还是因为一位山西老太太祝寿,不满意薛仁贵故事里的结局,才找人弄出薛平贵这么个人物,让他回家与王宝钏相见。


所以,现在去质问“王宝钏苦守寒窑幸福吗”,是无视时代背景和社会演进规律的暴力解读,就像2022年的人用地球的照片去嘲弄古人“天圆地方”一样可笑。


说到底,比恋爱脑更可怕的,是无脑和不读书。嘴古人之前,不要用现代人的自由选择来代入古代只有“妻妾婢尼妓”五种出路的女孩子好吗。


我看,一部分攻击王宝钏的人,也不光是对王宝钏有恶意,连同薛平贵的改变命运都不太喜欢。


要说忠贞,难道吃喝嫖赌的魏豹就坚守男德了么?当然不是,可正如科林伍德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所以在那一套价值观里——


有钱有势的人,有不忠贞的权力。





结语:



马文才、魏豹、黄世仁……他们都是有“现金”的人,有不需要等待,当下就可以变现的权力和资源。那种推崇“嫁给马文才”的价值观,在底层逻辑上和“双洁”是同构的,谄媚规则的本质,是谄媚拥有现金和权力的人。


在这套系统中,人的自我选择被消解,一切梦想都是虚无的。樊锦诗不该扎根敦煌、袁隆平持股近千亿还执着于新品种培育一身泥巴怕不是个傻子……唯有“现金”值得追求。


可他们似乎没考虑过,如果追求“现金”真的是真理的话,那么社会形态在数千年中根本就不会变革。


没有武王伐纣,没有牧野之战,没有工业革命,觉醒年代中的进步青年全都安安稳稳在家里继承家业等着娶一个祝英台——醒醒吧,那个祝英台不是你,你可能是被安排躺在祭坛上那个祭品,而祭司家的“马文才”在剔着牙盘算,明天撩一下哪个部落的英台呢?


至于你我,压根也没资格去议论祝英台的选择,人家贵族只会说:“这是哪来的祭品,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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