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秦政?嬴政?秦始皇到底叫什么?
赵政?秦政?嬴政?秦始皇到底叫什么?
秦始皇的姓氏,本来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事至今日,大家称呼秦始皇多以“嬴政”名之,此外,尚有“赵政”和“秦政”的争议。问题从何而起呢?显然是司马迁的《史记》混淆了姓氏区别所导致。先秦时期,贵族的姓氏关系重大不可不查也。赵政?秦政?嬴政?秦始皇到底是什么姓氏?
《秦始皇本纪》里面径直称“姓赵氏”,这就从源头上制造了紊乱。汉武帝时期,早就没有姓氏区别,司马迁对于先秦贵族姓氏知识点不足是缺陷。这还要追溯到秦始皇统一天下之时,天下只剩下秦皇族(王族、公族)和极少数贵族,东方六国的贵族全部失去了政治身份,被堕落为黔首,姓氏彻底合一。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这里的疑问,有三个。“赵氏”从何谈起?庄襄王也是“赵氏”吗?秦王政继位秦王之后,还是“赵氏”吗?这里的“赵氏”先存而不论,且看看秦人的“姓”和“氏”如何而来。王国维在《殷周制度论》中所述:“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此周之通制。”三皇五帝、夏商时期的姓氏,多数应该看做是对于历史的追溯,有真实成分,也有想象空间。既不是全真,也不是全假。
《史记·秦本纪》记载了秦人从哪里来的神话和传说,作为东夷人的一支,秦人的祖先传说自然也是三皇五帝系统的有机构成。“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这便是嬴姓得之来源,然而很难判断其史实的成分,不过对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秦人、赵人来说,传说便是历史,我是谁(祖先的其来有自)便是题中应有之义,追溯出来的历史也便是集体记忆,一切历史都要服务于现实需要。
柏翳又为伯益,是舜禹时代的著名人物。商人和秦人都是“玄鸟”生育之,按照通俗的理解,他们都是以鸟图腾为主的东夷族属。从伯益往下,嬴姓子孙,或在华夏,或在四夷,到商纣王时代,再次在历史舞台上留下重要线索。《秦本纪》记载了从殷商之际到“赵氏”得氏的由来,造父是为周穆王驾车有功,被封于赵城,秦人的祖先此时投奔于他,皆以“姓赵氏”。
其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骥、温骊、骅駵、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赵衰其后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周穆王时期开始的赵氏,显然是为周朝的附庸也。
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周孝王时期开始的“秦氏”,显然也是为周朝的附庸也。“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说明周孝王赐非子为嬴姓之大宗,秦氏得氏之明确,不需赘言。
“秦嬴生秦侯。秦侯立十年,卒。生公伯。公伯立三年,卒。生秦仲。”秦人得氏之后,传承有序。直到周平王东迁成周之时,秦襄公护送有大功,被正式立为诸侯,获得原宗周之地,奠定秦国基础。而赵氏则在晋国的诸卿斗争中一波三折,终于在战国初期三家分晋,正式成为诸侯,此时已经晚于秦国三四百年。
秦氏、赵氏在成为诸侯之前,是“大夫”,但是自从取得诸侯身份之时,便不再“有氏”,国名可以说是以氏为国。顾炎武《原姓》对此有着清晰明确的阐述:“天子称王,诸侯称国,大夫称氏”,“最贵者国君,国君无氏,不称氏称国……次则公子,公子无氏,不称氏称公子……最下者庶人,庶人无氏,不称氏称名……”这在各种先秦文献和考古文物中已经得到足够的证明,《秦公钟》《秦公鼎》《秦骃祷病玉版》等等都可以得到诸侯称国的确凿证据。
至于诸侯与周王、诸侯之间的交往之中,因为简称等原因,造成国与氏的外表上的混合(尤其是第三者的他称、学者的私人著作等),但在正式场合上依然有重大区别。比如齐桓公在做国君之前,便是齐公子小白,简化为齐小白也未尝不可,不过依然是不正规表述。那么,所谓的以国为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通常情况下,当一个诸侯国被灭,公族成员及后代便以国为氏。楚汉之际的韩信、韩王信,以此推断,都曾经是韩国王族便也正常,漂母称呼韩信为“王孙”,就是字面意思的表达。
再回到秦始皇出生之时的所谓“姓赵氏”,猜度之下有几个原因。一是,他此时为秦王的第四代,在赵国首都邯郸出生,与当今国王血统已远(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之子不得祖诸侯,乃以王父之字为氏。)在正式纳入王族家谱(其祖父安国君继位)之前,或者说假如秦始皇祖没成为大宗,“秦始皇”就要别氏。因此,这时的“赵氏”如果真存在过这样的称呼,也只是暂且非正式的以出生地为氏。二是,有鉴于秦朝大一统的时间太短,勉强十二年,东方六国不服者甚众,一直有此起彼伏的各种对秦始皇本人和秦朝的攻讦,造谣传谣不计其数,好事者、八卦分子不啻于最恶劣的想象来编排秦始皇,各种段子蜂起,给他安排一个“赵氏”的政治谣言,甚至说秦国王族一直都是“赵氏”,也不过是正常的口嗨,精神胜利法又没有成本不是?
司马迁对于秦氏、赵氏的别氏问题,蒙昧而已。在《秦本纪》的“太史公曰”部分依然持有“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的错误观点。造父并非秦人之祖先,而且造父封造城与非子封秦无本质区别。“以封邑为氏”是大夫得氏的最正宗方法,南宋史学家郑樵在《通志·氏族略》中说:“虽子长(司马迁)、知几(刘知几)二良史犹昧于此。”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巡到琅琊,大欢喜,为之长居三个月,并且留下来历史信息丰富的“琅琊刻石”。李斯书写的琅琊刻石现存于中国国家历史博物馆,全文也在《秦始皇本纪》。现摘录有关随从秦始皇巡视的官员名单,此间便隐藏着有关秦始皇“无氏”的小秘密。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琊。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状、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具名者共十一人,其中列侯两人(王离、王贲)、伦侯三人(赵亥、成、冯毋择)。所谓伦侯,便是没有封邑的关内侯。此外,五大夫赵婴也值得注意。这个名单,充分说明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对于高级爵位的吝啬,“子弟为匹夫”是常态。
这里面的“昌武侯成”便是宗室成员最标准的写法,宗室成员不需要注明什么“氏”,只有脱离了宗室身份自立为“氏”时才有新氏。至于赵亥断然不可能是胡亥,赵婴也不可能是子婴(就是个赵氏大臣)。假如没有这位宗室“昌武侯成”的陪同,琅琊刻石上几个赵氏,那显然是要误导出严重错误结果。这几个赵氏从哪里来?显然是两个渠道,一种是“赵国”成立之前赵氏的后裔,一种是赵国被秦国灭亡之后,王族成员的新氏(此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姓氏已经合一)。作为最权威的文献,琅琊刻石从根本上戳破了所谓“赵政”的可能性,而“嬴政”、“姬旦”(周公)则更是荒诞不经的“姓名”。
真要穿越回到秦国、秦朝的历史现场,国君无氏的“政”,可称为小子政、朕(自称)、公孙政、王孙政、公子政、王子政、子政、世子政、太子政、秦王政、皇帝等等,当然他的政敌也可以称呼他为“秦政”、“赵政”、“独夫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