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佬(其实很容易满足的,上海小赤佬们)
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没错我说的是天气越来越热了),上海小赤佬们最近几个月面黄脾虚,肝火旺盛,阴阳失调,情状躁郁。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治标需治本。追根溯源,这个心态问题啊,邪气重要。个么为了艰难地维持一种散淡、疏朗的心态呢,弱小而无助的笔者,决定继续宅家静(自)修(闭),多看书,少废话;多躺平,少进餐(珍爱粮食,从我做起);以臻和光同尘之境。
一日,随手抽了本周作人译的《枕草子》重温,倒愈发觉得其中清少纳言模仿李义山《杂纂》的写法,类聚或如意或失意的琐屑段落,絮叨中见亲切,较现今世面上流布(毒)的某些10万+鸡汤文治愈多了。譬如她认为“怀恋过去的事”是:枯了的葵叶。雏祭的器具。在书本中见到夹着的,二蓝以及葡萄色的剪下的绸绢碎片。在很有意思的季节寄来的人的信札,下雨觉着无聊的时候,找出了来看。……“非常可怕的东西”是:夜里响的雷公。在近邻有盗贼进来了,若是走到自己家里,〔反而吓昏了,〕全不知道什么事情,所以并不觉得了。
虽然平安朝女房推崇的风雅,大抵会被不少当代人谓为“作”,然将简单的愉悦诉诸纸面的冲动与天真,竟仿佛早已成了吾辈丢失的朴素艺能。其实,人呐,总得善于自日常里寻找谦卑的满足,不然活着变成等死,终归少了点趣味。
以下零碎呓语,仅仅系一场上海小赤佬戏仿性质的嬉闹,罗列若干非常时期的开心事体。也就随便侃一侃,家乡的阿姨们 & 爷叔们,姑且随便瞄一瞄罢。
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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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陆羽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栀子、白蔷薇、丁香等物,清而美也。以此喻茶,尽显偏宠。
晨间起身,洗漱完毕,然后泡一壶绿茶。待飞翠落水,缓缓舒张,浅浅啜一口,才觉得人正式醒过来了。
喝不到价抵万金的碧螺春、大红袍不打紧,还有得喝就行。孤高世俗都是它,茗香沁鼻解百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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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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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饭的春天。大米和水的缱绻。
搭配咸蛋、腐乳、酱菜、肉松,绝了。
老底子条件好些的人家,过蟹浆、黄泥螺、虾籽鲞鱼……
当然,非常时期嘛,侬应该识相。蟹浆、黄泥螺、虾籽鲞鱼云云,最好提都别提了。如果依旧有勿懂轧苗头、看三四的小赤佬忍不住叽里咕噜发牢骚,迎接Ta的将是极度可怕的姆妈咆哮(有时亦通过冷冷嘲讽的语气表达):
“有泡饭喫喫不错了!做撒,侬只小赤佬还想造反上天啊?”
葱、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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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姆妈,亲妈即驾到。伊近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采用科学培育的先进生产力,以淘米水、鸡蛋壳滋润,养了葱、大蒜,发了绿豆芽……
母后威武,真·大女主。而自家的葱蒜豆芽,更是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楚楚可爱。
葱、蒜等调味品之于菜肴的意义,好比美人上妆后颜色倍增,属实妙不可言。
家里吃面食的时候,我的老父亲常喜汇合鲜酱油、葱花、大蒜、红辣椒(貌似不止这些,怀疑上皇私藏了秘方)入锅炝炒,其精心烹制的独门蘸料,浓郁开胃勾馋虫,诱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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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从前还看过一篇文章,深情回忆“辣火酱是怎样炼成的”。酱里有大量整条五花肉绞出的猪肉糜。为保证风味统一,作者的奶奶会先炒肥肉部分的肉糜,当肥肉里的油脂全部被高温迫出,再把这些猪油分为两摊。一摊熬辣椒,另一摊炒瘦肉部分的肉糜。熬肥肉时锅底剩下的猪油渣,则拌进最后的酱里,提升口感的丰腴度。
熬辣椒也讲究。剔除一些辣椒籽,洗净,用凉白开浸泡,滤去水分后和嫩姜、蒜瓣一起切碎,装进大酒缸腌制。
当滚烫的猪油冲淋腌好的辣椒,同时投入肉末,加花雕,撒上一把冰糖粉、一把斜桥牌榨菜丁,转小火。
上桌前,再浇一小碗红烧肉的卤汁于其上。
这盆辣火酱的闹猛、醇厚、悠远,毋庸置疑。等疫情结束后撺掇爷娘试试。届时买好臭豆腐、油墩子备着——辣火酱和此类油炸物不啻绝配,嘿嘿。
鸡蛋、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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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辰光超讨厌吃鸡蛋和牛奶,不管大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有营养的,小戆度哪能拎不清啦”;盖因白煮蛋寡淡无味,牛奶喝了容易肠胃不适。
后来发觉原是自己口味重,又有些乳糖不耐受。再后来发觉,荷包蛋(蛋黄一定要处于液体化又不可以“全生”的状态,蛋白的边缘以几许焦脆点缀为佳,煎好微微抹一层辣酱)、水潽蛋(汤一定要咸)、炒蛋(一定要嫩)等等,还是蛮好吃的;至于各种奶油雪糕?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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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光明冰砖,不知道能否顺利团到货……(小赤佬正哀悼逝去的童年)
团不到就把牛奶冰一冰,聊胜于无了。
番茄、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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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读幼儿园的时候,大暑,玩疯了回家。凉拌番茄,匀细细的糖,尔后化作舌尖细细的甜。
酸辣土豆丝也是夏季佐酒的好东西。关键洋山芋还管饱。
都不算贵重,但确实“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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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
前年上海博物馆有个“春风千里——江南文化艺术展”直播,欲问“《三酸图》里,东坡等用手蘸尝的是什么”?很多人猜梅子酒,但答案是“桃花醋”。
曾经与母后商讨自酿梅子酒的事,最终作罢。今年是更没指望了,于是想方设法买到了同样清爽可口的橘子和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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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闻橘子的味道,甘净、剔透、安宁,使人耳目一新。
和清少纳言不太对付的紫式部在《源氏物语》的第十一回咏道“杜鹃也爱芬芳树,飞向橘花散处来”(丰子恺译),意趣幽逸,甚合橘香的格调。
“此时杜鹃又叫起来,大约就是适才篱垣边的那只鸟吧……源氏公子觉得极有风趣,便低声吟诵古歌:‘候鸟也知人忆昔,啼时故作昔年声。’又吟诗道:杜鹃也爱芬芳树,飞向橘花散处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直不自禁地把枇杷跟《项脊轩志》紧密联系起来,大概因为高中的那位语文老先生是归有光的拥趸,讲解时尤其煽情尤其痴迷的缘故。
老先生交关好白相,教《项脊轩志》泪光隐隐么屏牢,教《蝶恋花·答李淑一》索性自带录音机伴奏,迤迤然当堂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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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老先生一贯温和,唯一一趟大发雷霆,是发现全班三分之二的人魂不守舍,紧赶慢赶地在他的语文课上偷背英文单词——冤孽,谁让下节课Sir William又要堆起满脸绅士假笑,逼着可怜兮兮的小猢狲们默写了……
那一刻阿拉的语文老先生是落寞的。彼时作为英文课代表的我,却深深懂得他的愤怒,也尊敬他的痛心疾首。
您不用难过,时至今日,还是有人看书、有人笔耕不辍的。风露中宵,心甘情愿。
小赤佬们长大了,有人选了“上语文课”,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