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央集权制经济侧面的速写,“盐铁官营”的前世今生
中国古代的中央集权制度,是一种国家政权的制度。是以核心职权收归于中央政府、同时削弱地方政府控制力量为特征的政治制度。
历逾2千多年,深刻得影响了中国政治生态的走向,和中国文化的发展。
中央集权制度萌芽于商鞅变法,肇始于秦始皇一统六国,固本于西汉,培元于隋唐,完善于宋元,臻化于明清。
当今,分析、解构中央集权制度的政治、历史书籍浩如烟海、不胜枚举。
本文试着从经济的角度,以“盐铁官营”为片石,掷切入历史的湖面,看看在中央集权制度几度跳跃的轨迹之上,到底能溅起多少有益的思想涟漪。
尽管,中央集权制度看上去,是一个高冷的政治问题,常年泛着朴旧而犀利的包浆,喝阻着热议对它的反复摩挲。
但内生犹太血统、外裹日耳曼哲学的《资本论》的手稿中,有这么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却让我们依稀看到这个高冷美眉的眉目中,怯怯生发着的脂粉气;
而出自世所共誉“内圣外王”的《道德经》中,那句“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古训,更让我们轻易地闻到,这个美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浓妆之下,隐隐透溢着的烟火味。
好,给中国古代的中央集权制的阐述,来个经济侧面方向的速写吧。就以至今依稀有部分遗留、并为世人皆知的“盐铁官营”的前世今生说起。
一,集权的概念,多层次的对比和表述
集权又叫专权,是权力决策方式的表述。
企业组织的集权或分权,往往与高层管理者的个性和管理哲学有关;而政治组织的集权或分权,就古代中国而言,除与中华文化有繁茂的攀蔓之外,绝对与广袤的地域强烈相关。
与公司初创时天然的集权,以及越大的企业,越善于分权截然不同;
在信息难联和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中国的古代政府,面对着上百万平方公里控制的力所不逮,和“一统天下”民族文化要求的两相诘难之下,终于创造性建立起,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庞大地域的政府。
他的必杀技,就是“中央集权”;
他的第一个大名,叫大秦帝国;
他的出生日期,是公元前221年。
比那个时期晚了近200年,在巅峰时期控制了5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号称在世界史上,控制国土面积最大的君主制国家——罗马帝国,才刚刚呱呱落地。
看到历史上的盖乌斯·屋大维,用元老院主持的共和制,羞答答的来回遮掩着硕大的帝国身躯之时,一打听,其壮硕的体魄,原来也是用独裁牌帝制的奶粉喂大的。
即便算上一分为二、灭亡于不同时期的东、西罗马帝国,最迟一千多年以后,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便分崩离析为小国成群的欧洲、部分的北非、部分的中东。
自由民主像旭日般升起之时,疆域控制力若残月般消隐而去。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有意,也许是傲娇,中国史书将承载着古罗马文明的罗马帝国,也称之为“大秦帝国”。
与此同时,中华帝国正稳稳当当地跨入中央集权制度的次巅峰时刻——大明王朝。
离最为灿烂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巅峰——大清王朝,还有二百多年的距离。
谁叫咱中国人聪明伶俐又可爱,把本来因疆域辽阔,而势成两难的文化传承和政治制度,嫁接在一起的手段,又是多么得史无前例的高明!
一切皆应归功于伟大的、悠久的、久经考验的儒家文化所创造的中华文明。
这是在地球上其它三大古文明所无法企及的,中华文化高踞于世界文明的软实力高纬度上的卓越。
二,“盐铁官营”的前世,启蒙期的因缘际会
“盐铁官营”的肇始,当溯及至春秋时期的管子。
管子即为大名鼎鼎的管仲,他是齐国著名的思想家、军事家、政治家,号称“春秋之首相”。
是个拨于瓮牖、名扬天下的贤相,官居齐国之上卿(上卿相当于后来的丞相一职)。
据《管子·国蓄》记载,“夫民者亲信而死利,海内皆然。民予则喜,夺则怒,民情皆然。先王知其然,故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故民爱可洽于上也。租籍者,所以强求也:租税者,所虑而请也。王霸之君去其所以强求,废其所虑而请,故天下乐从也。”
大意是,百姓的心思很是单纯,一眼就可看穿。一般他们都信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朴原始的理念。
当看到统治者给予其利益时,总是齐声雀跃归附;看到统治者剥夺其利益时,则一律怨声载道。
这全是因趋利避害的人性所掣肘或左右的。
先王在治国时,深知其理。在给予百姓利益时,总是大张旗豉、态度鲜明,让没有文化的百姓也能理解其所作所为;
在剥夺百姓的利益时,总是不假于形、不动声色,所以,百姓只看到先王给予的利益,而看不到先王剥夺其利益的举动。
"租籍"(旧时对田赋和各种税款的总称),是强制收取的;"租税",是经过谋划后索取的。
霸业之君,在收取政府的费用之前,往往会尽量避免强收的方式,而采取有谋略的索取方法,这样,天下万民就乐于归附于这个国君的麾下。
这种巧妙的、不假于形地收取政府费用的方式,也是历史上最早的,为保证政府运转、生存、发展,而科税于民的滥觞。
将税、费打进民生货品之中,总要比赤裸裸向百姓凭空收取捐税,要令人赏心悦目得多。
在那个启蒙的封建时代,能将硬朗的治国权术,融入柔和的驭民艺术,此公不愧为“春秋第一贤相”,老成谋国、柱国栋梁!
另外,管仲还向齐桓公创造性地建议,“唯官山海为可耳”,意思是把除了耕地以外的山川林泽管起来,也是大大地为国生财之道。
山川林泽,可晒盐炼铁,而盐辅民食、使铁耕田,两者均力主民心之向背,如果由国君善加利用,则天下大定矣。
而且,由于盐、铁等刚需产品有天生的大流量,不知不觉之中,皇家的内库,早已汗牛充栋、贯朽粟陈。
常常,古代比喻帝王无所不至的皇威时,会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来形容。
也就是说,举外包內、四海众山皆属帝王私属所有。
现在看来,从占有生产资料的经济学角度来说,古人用“土”、“滨”两字,来论证帝王赫赫之霸气,确实是力透纸背、字举乾坤。
由此,管老大向齐桓公水到渠成地引出了“盐铁官营”的理念。令齐桓公深刻地理解了,怎样善用人性之趋退,来提振经济和富国强兵。
盐、铁是国君私有的山川林泽的衍生物(耕地为政府所掌握,山川林泽为皇家所私有),又因为盐、铁是百姓生存下来的必需品。
垄断盐、铁资源,不仅是顺理成章的,而且还能及时弥补政府所收得的田租、人头税的单薄和不足(换句话说,在紧急时刻,皇帝会动用内库的收入,来支援政府的用度)。
由此可知,在中国的封建时期,及漫长的中央集权制时期,“盐铁官营”之后,其领域一直是皇家的禁脔之地。
仅从官盐的收益来说,经常是“民叁其力,二入为官”。盐之三分之二的单价收益,皆归皇室所有,加上人人皆须食盐之天量。
两相相乘,面对着如此大的诱惑,盐业遂无论是从产权归属上,或是利润分成等方面,古代政府或皇室,是决不允许芸芸众生插手控制盐业的。
当然,这时的“盐铁官营”,尚处在启蒙的封建时期。
三,“盐铁官营”的今生,最为出彩片段的剪影
中央集权制度是个笼统的、大而有当的政治表述。它的经济逻辑的归因,必然是在中央财政上的集权(专权)。
随着封建制度和“井田制”的陆续崩溃。中国进入了“大一统帝国”的时间,大秦帝国的建立,经过西楚王朝短促的分封制回潮,以及500多年春秋战国时期的前摄影响。
步入西汉之初,所有开垦过的耕地,渐渐由封建时代的周天子所有,变成事实上的私人各自分散所有。
但山川林泽,名义上还是归帝王所有的。
其实,也就是设设关卡,收收聊胜于无的“山泽税”,以此证明所谓的帝王,对山海资源名义上的拥有。
如果没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如果没有连年犯边的匈奴,也许中央集权制度,因为没有“盐铁官营”在经济层面上的润色,而败像纷呈、半途而反。
因为在汉之初,大汉政府有回归无为而治的“小政府”的迹象。
公元前124年到119年的几场驱匈之战。在大将军卫青脱颖而出、封狼居胥之时,也是大司农左支右绌、入不敷出之刻。
销声匿迹了300多年后,令罗马帝国和整个欧洲闻风丧胆、横扫欧洲的“上帝之鞭”——北匈奴的首领阿提拉,就源自于当初被汉武帝所驱逐、差点被灭族的匈奴部落。
由此可见,大汉王朝当时的实力,要远胜于300多年后,西方的骄傲——罗马帝国的国力。
然而,如果不是汉武帝及时启动“盐铁官营”的“国进民退”,仅靠收取有限而恒定的农业税、人口税的大司农(政府财政官员),去支撑因战争而日益窘迫国家财政的危局。
那么,“上帝之鞭”的尖锐啸声,将会提早300多年,呼啸着、撕裂了大汉王朝静谧安宁的夜空。
掌管皇室的收入,收之于山海资源(盐、铁等资源)的少府(皇室内库财政官员),秉承圣旨招募民间的商业奇才(桑弘羊,郭咸阳等敛财能臣),来从事内库的财政工作。
同时,汉朝还制订了严厉的法律,和任用酷吏的方法,来惩治私采盐、铁矿的民间行为;并取消了对民间采集盐、铁矿科税的宽松政策。
根据史料记载,汉朝突然宣布盐、铁矿资源,自采掘端到生产端,再到贸易端,统统由少府派驻到各地的官员来控制。
这些官员密布于矿产地、运输线路上、销售地的每一个角落。
民间原先从事采盐、铁矿的百姓,只能以“为国打工”的方式,参与到生产端的采集和生产之中。
所有的生产计划的决定及下达,以及收购、销售计划的完成,完全由大汉官方来定夺和实现。
由此决定性地逼退了汉朝民间的商人,对山海资源无度地摄取(因为民间采集资源,是各自为政、毫无计划的)。
一时之间,少府的皇室财政收入一骑绝尘,将大司农的政府财政收入撇下老远。
杀伐决断的汉武大帝,痛快的牺牲了皇室的既得利益,及时地打通了内库和国库的通道。
源源不断的财富,接连地流向大将军卫青的军营,牢牢地支撑起卫青、霍去病,独步天下的军事才能。
并让他们的才能,在后续对匈奴的作战中大放异彩。
然后,用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的现金流,渐次淹没了一向号称骁勇善战,却囊中羞涩的匈奴骑兵,连打了河南、漠南、河西三大战略反击战。
最后,以漠北之战的一锤定音,彻底打折了匈奴灵活矫健的马腿,断绝了匈奴频频劫掠汉朝财物贪婪的念想。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此4役,总歼匈奴军队近20万之众。让族人少寡、兵民兼用的匈奴,刚刚从沉浸在“和亲”的温柔乡中醒来,便接连吃了数个“血亏”。
从此,匈奴一见猎猎汉旗,闪现在地平线之上,就拨马便逃,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此举,完美地展现了农耕国家对游牧民族,雄厚的先天优势;
完美地烘托出中央集权制度,那强有力的国际形象;
完美地扭转了“集权的大政府”,向“无为的小政府”转变的颓势。
自此以后,后世的隋、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
不论是外族、汉族入治中原,不仅衣钵承传了“盐铁官营”的财政手段,且少有更改;
还循规蹈矩地继承了“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和“大一统”的中华文明思想。
看上去,这既像受拜于危局、时势之所赐,又像承蒙于大帝、英雄之所为。
那么,到底是危局时势成全了英雄,还是英雄引领了时势替转?这还真说不准。